天狮集团正在推行的“超越计划”，声称投资门槛3.6万元，含1.8万元保健食品以及1.8万元投入“电子商务”，并赠送易感基因监测服务，此后，消费者可以获得砸金蛋“获奖”的资格，以吸引消费者加入。网易财经调查了解到，天狮的这项计划中的多个方面或存在违反现行直销法规的情况。
11月的一天，直销企业天狮集团位于天津市武清区开发区的总部内，一场至少有1500人参加的“东北区域业务主任培训”上氛围狂热。一位女性主持人手持麦克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喊道：“各位天狮家人，大家好吗？”观众席爆发出一致而热烈的回应：“好、很好、非常好，我们的明天会更好！宝马！宝马！宝马！”
直销“创新”业务模式 测基因砸金蛋吸引消费者
这次培训会的主旨在于让经销商加深对天狮集团新业务“超越计划”项目的理解，促进项目销售额。这也是网易财经到此探访的原因。就在几日前，北京大望路写字楼区一位街头摆摊的天狮经销商小王向网易财经推介了“超越计划”。对方称，“这是一个以易感基因检测为概念的理财产品。”
据了解，易感基因检测是一项指通过检测基因缺陷，来评估罹患各类疾病风险的新技术。其用于医疗健康最广为人知的故事，便是美国女演员安吉丽娜·朱莉通过基因检测获知自己患乳腺癌的几率高达87%，从而预防性地进行了乳腺切除手术。
那么，这种医疗健康的项目又何以与理财产品产生联系呢？
根据上述经销商大会上主讲人的讲解，“超越计划”投资门槛为3.6万元，其中1.8万元购买天狮公司销售的钙类保健食品，次月可获得一次性2000元的返还。另外1.8万投入“电子商务”业务，购买一块宜悦正能量体感音乐坐垫，可获赠送易感基因检测服务，以及一枚抽奖金蛋。
金蛋奖金是“超越计划”最有诱惑力的设置。投资者的金蛋进入小盘排队，每小盘凑齐15个金蛋，前3个即可出局，各获得2万元奖金，并进入下一轮4万奖金盘排队，中奖后依次再进入8万奖金盘，最高可以获得14万元奖金。
千人大会主讲人和小王都再三保证，金蛋中奖率是100%。“电脑操作，资金秒结”，他们劝说听众，如果有富余资金，就多做几个“超越计划”，最好直接从14.4万做起。
“只要加入‘超越计划’，就能获得主任级经销商资格，在天狮业务布局的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拓展市场。只要您不断地拓展，使自己晋升经理、高级经理、直至荣誉董事，就可参加国内外分红及旅游，有机会得到名车、游艇、飞机、别墅基金等奖励”，小王的这套语言体系，网易财经接触到的天狮经销商几乎人人都张口就能来。
虽然经销商的语言动听，但仍然有参与者对这套包含了先进技术的理财产品表示了不满。
在一个名为中国反传销研究所的网站上，一篇名为《天狮超越计划受害者维权》写道，在上级经销商的一再催促下，自己加入“超越计划”买了一个金蛋，本来承若说秒进秒出，100％中奖，但连续几个月也无法中奖出局。更有甚者举高利贷买下多个“超越计划”资格，但十几万资金沉淀，至今无法出局，有的只是无法销售出去的存货。“当我提出质疑的时候，团队领导人就说我有了负能量，不让我与团队其他人接触。”网易财经未能联系到上述维权者了解详情。
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今年1月份曾经也报道过砸金蛋的项目，北京潮阳律师事务所郑传锴在节目中表示，“消费者所支付的预期价款和他能所看到的预期收益已经严重不匹配，预期收益远远高于消费者所支付的货款。在这个过程当中，销售者使用发展下线的方法，我个人认为可能构成传销。如果没有使用发展下线而是平行发展的话，这个行为也可能构成集资类的犯罪活动。”
日前，天狮集团回复网易财经称，公司层面并没有“超越计划”，这也不是一种理财产品。2013年9月公司推出“健康gogogo”产品套组活动，套组内产品均为公司的明星保健产品，这一短期促销政策目前已经停止。
不过，就是这个公司层面宣称早已停止的计划，不仅到11月依然在北京街头推销，而且仍然是天狮总部千人大会上的宣讲主题。
而在天狮的官方网站上，也明确显示“11月份网上购买《助飞梦想健康GOGOGO套组》结束。12月份购买《助飞梦想健康GOGOGO套组》于11月 30 日早9:00准时开始购买。”
合法、严重越界还是违反法规？
接下来网易财经调查发现，天狮“超越计划”实际还存在更多的疑问。
据天狮旗下泰济生医院官网消息，该院有一台美国ABI3500基因测序仪，只需要些许口腔黏膜的样本，即可检测容易得的6大类72种疾病。 那么，作为一家以保健品起家的直销公司，天狮是否有资质从事基因检测项目呢？
天狮集团表示，泰济生的基因检测设备经过了卫生总局的认可和当地卫生部门的备案。其提供给网易财经的一份《医疗器械注册证》显示，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于2011年通过了器械制造商新加坡Applied Biosystems B.V公司的基因分析仪准入申请。
不过，这份证书只是机器本身的许可。今年2月14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和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联合发文，规定在相关的准入标准、管理规范出台以前，任何医疗机构不得开展基因测序临床应用，已经开展的要立即停止。这之后，国家卫计委又下发通知称，试点单位可申报开展基因测序临床应用，但对申报条件进行了一定限制。
网易财经未能获得有关天狮泰济生医院易感基因检测的相关试点申报审批信息。天狮方面回应称，基因检测业务正在取得新的认可中。
抛开基因检测的资质不说，在我国直销企业能够以直销的方式销售哪些产品，有着清晰而严格的界限。 根据《直销管理条例》和商务部、工商总局2005年第72号公告规定，直销企业直销产品范围包括化妆品、保健食品、保洁用品、保健器材、小型厨具等5类。
然而，天狮的易感基因检测，无论作为一项医疗服务或是保健服务，不仅通过明显具有直销性质的“超越计划”（官方名称“健康gogogo”）面向客户，同时也是其中的重头戏。
对此天狮集团回复网易财经表示，“我们的易感基因检测只是作为赠品，并没有销售行为，其目的是给客户提供诊断，因此完全不会涉及违反相关法律法规。”
那么，医疗服务以“赠品”名义加入直销产品组合中，是否合法呢？
对此，直销企业的监管部门——国家工商总局直销监督管理局回复网易财经表示，该机构仅为地方工商局提供行政指导和相关法律法规解读，无法针对特定案件或直销企业的经营行为置评。而天狮集团所在地的监管单位天津市工商局和武清区工商局均未提供相应信息。
网易财经同时还向向直销牌照的审批部门商务部发送了传真，提出了直销企业是否可以涉足医疗、资本运作等领域的质疑，但商务部没有回复传真所列出的问题。
随后，网易财经以消费者身份咨询了天津市武清区工商局公平交易科工作人员。对方回应称，直销企业以直销方式销售法律规定产品范围外的属于违法行为，但如果是赠送的，则不属于工商管理范围。“赠品即使发生产品质量问题也不好维权”，上述工作人员表示。
对于工商部门的解释，北京当代律师事务所律师卫爱民表示反对，推表示，“这家公司明显是通过赠品的方式故意规避法律，这已经涉嫌违法了。”
“法律认定的是消费者通过消费最终实质获得了什么产品和服务，而不是表面的主商品和赠品的名称。尤其主商品价值低而赠品价值高时，等于一种捆绑式的销售，更不能将主商品和赠品分裂来看”，卫爱民表示。
中国市场学会直销专家委员会副秘书长龙赞表示，直销企业以直销方式销售医疗类服务，是严重的产品越位，也违背了国家放开直销行业的初衷。
实际上，即便直销企业以赠品方式将规定范围外的产品或服务加入直销，在法律解释方面的问题还需权威机构最终厘清，但天狮“超越计划“仍然摆脱不了产品越界的问题。
网易财经注意到，在投资“超越计划”的3.6万元中，有一半用以购买“宜悦正能量体感音乐坐垫”并赠送易感基因检测项目。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信息系统显示，天狮共有保健食品、化妆品和保洁用品3类75种产品属于国家允许的直销范围，这份直到今年4月份仍在更新的名单上，并没有宜悦正能量体感音乐坐垫。
而按照规定，直销企业的直销产品必须可以通过信息系统查询，未经审核公布的产品不得通过直销方式销售。
直销“创新”背后：业绩暴增冲动
从1998年国家禁止传销以来，政府对这个行业管制严格。2005年国家《直销管理条例》和《禁止传销条例》同时颁布，在严厉打击传销的同时，一批上规模、符合整改条件的企业走向合法化。商务部信息显示，截止目前中国共有46家企业拥有直销许可证。
来自欧睿信息咨询公司的一份报告显示，2013年中国大陆获牌照的直销企业市场规模达到1270.75亿元，按年增长了41%，创下有统计以来的最高涨幅，并且销售业绩和市场份额向大型直销企业加速集中。
公开资料显示，创建1995年的天狮最初靠销售钙片起家，2011年获得直销执照。
天狮是直销行业的快跑者。获得牌照4年以来，公司业绩暴增。根据上述报告数据，2013年天狮销售额达到68亿元，比2012年26亿元增长达161.5%，销售额排名国内直销企业第五名，前四名分别是安利（中国）、完美（中国）、无限极（中国）和玫琳凯（中国）。
一份内部视频显示，今年年初，天狮集团副总裁、中国区总裁白萍在内部大会上表示，天狮2014年的销售目标为100亿元，力争进入国内直销行业前三名。
就在11月天狮总部的千人大会上，主讲人李镜对公司为何推出“超越计划”做了一系列解读。李镜是天狮级别最高的经销商之一，他的头衔包括“成吉思汗团队缔造者、国际训导师和天狮集团五星活跃董事”。网易财经了解到，成吉思汗团队是对天狮业绩贡献最多的直销团队之一，2014年他们的业绩目标是最低15亿元。
李镜表示，“要吃产品（指购买天狮传统保健食品）不至于一上来就三万六，三百六、三千六都可以，为什么三万六起步？我们现在是刺激业绩，增大销量，等进入世界五百强就是企业发展的转折点，叫做最佳股票上市时期。等实现了多国上市，全世界融资，要多少钱有多少钱。到时候跟着老板的人就会论功行赏。”
另一位高级经销商赵军在同一培训会上说：“他们（指天狮老经销商）过去卖钙都能赚到几百万上千万，现在我们卖易感基因检测这么一个前卫的项目，用很少的力气就能撬动财富的大门，在我们身边打造千万富翁。”
作为直销与传销的关键区别，“拉人头”与团队计酬，是《直销管理条例》明确规定严禁的。天狮与商务部相连的信息披露网站也明确承诺，经销商的报酬总额（包括各种形式的经济利益）不得超过经销商本人直接向消费者销售产品收入的30%。但在实际操作中，天狮经销商仍然可以通过向公司推荐新人经销商而获得奖励。
网易财经了解到，在天狮的奖金制度中，经销商每向公司推荐一名新经销商，即可报单，从该经销商及未来其发展的团队的销售额中获得提成，团队销售额可以换算为豪车、豪宅奖品积分，累计到一定数额兑现；而在“超越计划”中，每拉来一笔3.6万元投资，该经销商就可以多获得一个金蛋，相当于奖金机会翻倍。
今年8月8日，天狮集团在俄罗斯举办19周年庆典，就位颁发了包括宝马汽车、游艇等奖励。该公司高管当场表示，明年20周年庆典上将要颁发296辆宝马车，68艘豪华游艇，51架家用飞机，16套别墅给业绩优秀的经销商。
不过，对于团队计酬问题，天狮集团方面对网易财经表示否认，并称公司在业务推广中都是以销售产品或消费产品的数量作为计酬依据。
有业内人士向网易财经表示，实际上团队计酬并非天狮一家，目前许多正规直销企业都在暗中采用这一方式。团队计酬不仅通用于国外直销业，也是这个行业的魅力所在。如果没有团队计酬作为业绩激励， 目前直销公司的模式基本都无法持续下去。
“业内多年一直有声音放开直销企业的团队计酬，因为这让很多正规拿牌的直销企业涉嫌传销。其实涉嫌传销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国际上‘直销’和‘传销’本来就是同一个英文单词，就是Direct Marketing”，上述业内人士如是说。
龙赞表示，团队计酬作为国家严厉打击传销的一项重要标志，未来向直销企业放开并不现实。但他认为，《直销管理条例》颁布已经第十个年头，市场变化比较大，未来允许直销企业经营的产品范围有可能会松动。
“最重要的一个原则是直销企业就是要以产品为导向，而不能以产品为道具进行异化的资本运作，”龙赞还表示，目前一些直销企业的业务有脱离产品、以集资为主的趋势，经销商的投资额度被抬高到几万甚至几十万。如果放任这种行为，一方面使得直销企业业绩暴增，但大笔资金缺乏监管酝酿风险；另一方面也对守法经营的其他直销公司和整个行业产生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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